調到樟鶴園后,狄媽媽更是才盡其用,將上下內外打理地妥妥噹噹,極合葉氏心意。
兩三年下來,她儼然已是葉氏跟前第一人。
狄媽媽捧著一摞經文走上前,笑著朝程曦微福喚了聲「大小姐」,然後對葉氏說道:
「老夫人,這幾部經已經供到日子了,您瞧要是沒問題,奴婢明日便送去相國寺。」
葉氏仔細瞧了一遍,點頭道:「仔細裝上,回頭記得跟老三媳婦支五十兩香油錢。」
狄媽媽聽了便湊趣道:
「奴婢的荷包里可沒有那麼多銀子,一準兒記得跟三太太討!」
逗得老夫人笑罵她貧嘴。
狄媽媽便又問道:
「您看六月十九那日,是請哪一部經供上?」
每年二月十九觀音誕辰、六月十九觀音成道、九月十九觀音出家日,葉氏都會請了經文供上七七四十九日。
「既是菩薩生辰,就妙法蓮華經罷。」葉氏道。
狄媽媽笑著應下,卻又露出些許遲疑:
「只是這經文向來是世子夫人抄的,法華經又是大部頭,您看,這日子上會不會有些趕?」
葉氏這才想起,供奉的經文向來都是甄氏抄的。
王氏太忙,孟氏沉不下心,字也寫得一般。只有甄氏不僅字跡秀麗,又性子沉靜,往日在府中也常陪著自己念佛經。
葉氏就有些為難。
抄經最講究心誠,這話都說出去了,若因為時間上趕不及而臨時換經,葉氏怕菩薩會怪罪不夠虔誠。
狄媽媽見了,善解人意地給老夫人出主意:
「不如明日奴婢去相國寺前,往甄府拐一趟,再去探望一下甄老太太?禮多人不怪嘛!」
果然葉氏聽了忙道好:
「讓庫房裡擬個禮單出來,你撿一些合適的備上。」話語一頓,便有些生氣,「老二也是,既然這幾日能出門見人了,合該先去探望岳母才是!」
葉氏決定回頭跟老爺子程欽念叨念叨。
狄媽媽站在一旁微微地笑。
一直安靜坐著的程曦便覺得,這狄媽媽真真是個妙人。
她笑著提議:
「祖母,不若咱們給甄老太太也請一盞福壽燈罷?好歹是份心意。」
葉氏一聽,連連點頭,拉著程曦的手大誇她貼心周到,轉頭吩咐狄媽媽額外支領五十兩銀子。
狄媽媽望了程曦一眼,笑盈盈地領了差去辦。
第二日,狄媽媽以老夫人的名義上甄府探望甄老太太,帶去各色補品比前兩回更多些。
仍是甄氏接見了她。
狄媽媽旁的也不說,恭恭敬敬地將禮單遞給甄氏:
「……今日命奴婢將供了的經文送去相國寺,老夫人念著甄老太太安泰,讓奴婢送了補品來后,再去相國寺為老太太請一盞福壽燈。」
甄氏聽后沉默片刻,嘆了一息。
兩日後,被程欽訓了一頓的程原培攜禮去甄府,並在府上用了午膳。
傍晚時分,甄氏隨他一道回來了。
程曦聽說后,便同錦心感慨道:
「二嬸就是心軟,忒好說話了。」
完全忘了自己也是算計甄氏的一份子。
錦心一邊將果盤裡的櫻桃剔籽去梗,一邊面不改色地誇她:
「至少小姐您體諒,知道心疼世子夫人。」
程曦聽了嘿嘿地乾笑,隨即想起狄媽媽來。
她覺著狄媽媽是個藏鋒不露的人。
當初王氏在儷人館選人,是由於程欽打算致仕后避開京中紛爭,回鄂州祖宅去——程欽從軍征戰時,鄂州老家就是個破敗屋子,所謂祖宅也是後來擴了地界重新修葺的。
那蕙娘子、賬房先生梁有坤以及護衛秦震,都在早幾年就去了鄂州,但寶書、寶墨和管事的狄媽媽留在了京城。
按著程曦的記憶,程欽本該在一年前,程時從軍后就回鄂州老宅的。可是如今卻因為程曦的緣故,將行程一拖再拖。
她不禁有些擔心。
林涪是在昭和十年秋倒台的,也就是四年後。當初祖父、父親和三叔都遠離京城,避開了這波風浪,她不希望一切因為自己而出現什麼變故。
程曦去了外書房。
守在院子里的寶墨攔了她。
「老爺正在會客,大小姐您去書閣等等罷?」
程曦挑眉,看著寶墨不說話,一副「你不說我就闖進去」的神態盡得程時真傳。
寶墨無奈,硬著頭皮道:
「……是大理寺右少卿劉大人。」
劉敞?
程曦一怔,繼而背上汗毛立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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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敞是貴州安順人,昭和五年任大理寺右少卿,昭和十年任大理寺卿。
昭和十四年八月,劉敞會同刑部尚書張止芳、督察院御史羅汝坤三司會審七月黃河決堤案,傾查十五萬兩築堤款去向。此案牽出皇三子楚王一系官員三品上四人、五品上二十餘人,黃河沿道府縣大小地方官員近百人。
這是自林涪倒台後最大的一次朋黨案。
楚王一支徹底崩塌。
昭和十四年十月,皇七子寧王受封太子。
昭和十四年冬月,王氏特意進宮向程曦打聽劉敞與寧王之間可有往來。後來程曦輾轉得知,萬貴妃母家祖籍安順。
劉敞是寧王的人。
昭和十四年臘月起,身體健朗的程欽忽然開始纏綿病榻,再沒有好起來。程原恩每每與程曦相見,面上總帶著十二分的沉重與冷肅,程曦覺得,父親的心上似乎壓了一座山。
祖父病倒與父親轉變,必然與黃河貪墨案有關!
程曦不敢往下想,只覺腳底寒氣上冒,頭皮發麻。
劉敞來做什麼?
他想做什麼!
程曦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寧王。
寶墨垂眼恭立站了許久,遲遲未見程曦有反應,只得抬眼看去,卻嚇了一跳——只見程曦死死盯著書房的方向,眸中情緒如怒浪翻滾。
寶墨第一次見到這副模樣的程曦。
他小心翼翼試探著輕喚:
「……大小姐?大小姐?」
程曦回過神。
她收回目光垂下眸子,狠狠壓下情緒。平復了一息后,再抬起眼已是神色清明。
程曦看了眼書房,淡淡道:
「我去書閣,若是客人走了你就告訴我。」
說罷不理會寶墨是什麼表情,轉身去了藏書閣。
她緩步來到二樓,將窗格打開,靜靜地站在窗邊瞧著底下出神。
書房門上掛著兩幅交疊的梁平竹簾,帘子薄如蟬翼,上頭畫著萬年松。簾后隱約透出暗青色的綢布簾,是為了見客交談特意放下的。
程曦猜測著劉敞的來意。
此人雖然是寧王一系,卻是當中藏得最深的一個。
在寧王成為太子前,劉敞掩人耳目,悄悄為他辦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。直到寧王簪冕五龍冠,他才敢浮到明面上來。
如今寧王才十三歲,劉敞不可能是為他而來——至少表面上不會。
程曦想起了楚王。
昭和帝與胞兄臨豐帝最大的區別,大概就是兒子。
臨豐帝一生只得兩子,一個年幼夭折,另一個長睡不醒,以至於皇位落到了弟弟頭上。
昭和帝卻不一樣,他這一生足有十七個兒子。
當年還是親王的昭和帝,除了正妃蘇氏外,還有側妃陳氏與萬氏,姬夫人數十位。
他登基的第一年,大越就多了十二位皇子——當初程時曾大逆不道地說,這下就算皇帝再次登遐也不懼無人接位了。
昭和帝的兒子當中,大皇子和三皇子是陳賢妃所出,四皇子和七皇子是萬淑妃所出,其餘皇子皆是分位更低的妃嬪所出。
蘇皇后除了淳明公主,一生無子,便將已逝穆庄妃所出的五皇子養在名下。
也正是因為皇后無子,東宮之位就一直空懸。
蘇皇后家族單薄,依靠無用。林黨瓦解后,以虎踞鯨吞之勢壯大起來的陳家和萬家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。
大皇子天生訥言愚行,四皇子身有殘疾,均無力競位。最後就變成了三皇子楚王與七皇子寧王之爭。
程曦如今已十分清楚,自己能給寧王帶來怎樣的助力。
程欽雖已致仕,但當年隆慶帝的「虎狼軍」八大將軍望不可小覷,不少邊陲重將都是當年跟著程欽出生入死的同袍。而程原定軍功漸累,晉陞大同指揮使,孟氏的父親孟擢又任遼東衛都指揮使,再加上大將軍敏先光等諸多關係,程家可謂在武將一系中舉足輕重。
而程原恩時任正三品戶部侍郎,雖還未入閣,但卻與張止芳、羅汝坤等人同進同退,文臣一脈也已滲侵六部。
娶了威遠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程曦,當真可謂是文臣武將同時增勢!
——莫怪道寧王前世費盡心機。
這麼一想,程曦反倒有些釋然了。
有野心的男人行事無恥是很常見的,怪只怪自己沒腦子,害了家人。
她忽然升起一股憂慮。
再過幾年,自己也到了說親的年紀……她要怎麼躲開才行呢?
書房的門帘忽然一動。
程曦忙回神凝目望去。
有人一手撩起帘子,眉目被遮擋住,看身形應是老爺子程欽。隨後另有一人走了出來,瞧著年約四十,身形微瘦,背對著程曦看不清面貌。
這應該就是劉敞。
只見劉敞幾步走下台磯,轉身朝程欽拱手作揖。程欽自簾后信步走出來,負手與身後,與他交談了幾句。
態度很隨和。
而後程欽做了送客的手勢,守在院門的寶墨便走上前去。劉敞又朝程欽一拱手,轉身由寶墨領路出府去了。
程欽收起面上神色,站在台磯上注視了一會,轉身回屋。
程曦便下樓去。
超強兵王在都市 她撩起竹簾進屋,見程欽站在書桌桌案后,正對著一幅鋪開的捲軸沉思。南面窗檯邊有兩張黃梨木圈背椅,中間的高腳桌几上擺著兩盞茶盅。
吞海 竹簾放下時碰到門框發出輕輕的聲響,驚動了程欽。
他抬頭見是程曦,皺著的眉目便舒展開來,笑道:
「怎麼,今日沒去洛秋館?」
通常這時候,程曦都在聞川處上課。
她皺了皺鼻子,道:
「先生最近在讓小十背三字經,又要教嵐哥兒認字,這倆小子鬧騰的厲害,快要把洛秋館的屋頂給掀了,吵得我頭疼!」